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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與工藝:從姚璐的作品談起

文 / 汪正翔 姚璐 blog : http://blog.jiazazhi.com/2011/03/yao-lu/ 近年來常常聽到有人提到攝影作為一種工藝,這讓我想起了姚璐的作品。姚璐的攝影作品在2008年巴黎攝影博覽會獲獎,他用攝影的手法將實景拍攝如中國傳統的青綠山水一般。但諷刺的是那些繚繞在山間的雲霧,竟然是污染的煙塵,在仿古的面貌背後其實是環保的意識。 坦白說對於這系列作品我一開始有些排斥,一方面我聯想到那種以東方情調為主題的作品。另一方面這些照片帶有濃厚的工藝性,不僅僅是由於他選用了一個復古的工藝風格,很多藝術家都曾利用舊的藝術風格來展現新創意,這並不是問題。而是青綠山水的模仿與創作主題的關係並不強烈。它只是作為一種醜惡現實的典雅對照。我們可以想像即使將這些照片處理成南宗畫的風格,譬如郎靜山的照片那樣,它的環境意識與諷刺性依然強烈。這個情況有點像在米粒上刻字,重要的是展現高超的技術,而非可以呈現什麼畫面。這種與理念較無關關係的技巧,正是工藝的主要特徵。 但是如果檢視工藝此一概念,就知道它在歷史當中並不總是低下。事實上,它週期性的受到推崇,甚至有時與藝術平起平坐。而且在不同時期,工藝被推崇的原因也有不同,譬如在希臘時期,工藝與理智的概念是相繫的,強調工藝帶有一種強調理則的意味。而在十九世紀,工藝與初民藝術  相連結,代表一種美學進化的發端。像蔡元培就曾想透過發揚中國傳統藝術當中的工藝性,以證明中國也有美術。 近代對於工藝性的強調比較複雜,一方面現代主義以降,對於媒材的重視與對精緻藝術(fine art)的反動,本來就容易讓藝術家傾向於工藝。而後現代以來,隨大眾文化在藝術內涵中日漸重要,作為大眾文化內涵之一的工藝自然更讓人感覺親近。更不用說諸如身體藝術、或是左派藝術,都可以在工藝當中找到資源。藝術此時不但不要與工藝區隔,還要強調它就是工藝。 當代攝影者也喜歡說攝影就是一種工藝,但是攝影者強調工藝性的原因稍有不同,通常論者並不是在追求對於精緻文化的反動,也不一定有左派的立場。那為什麼要強調攝影與工藝的聯繫呢?我認為這反映了攝影對自身地位的憂慮。這個情況其實與民初中國藝術家的情況類似,當中國畫家面對西方藝術,他們第一時間被震懾的並不是觀念的部分,而是西方繪畫在物質材料,與規制化的技術的成熟發

兩種人文攝影:Saul Leiter與布列松

文 / 汪正翔 In order to build a career and to be successful, one has to be determined. One has to be ambitious. I much prefer to drink coffee, listen to music and to paint when I feel like it.——Saul Leiter Early Color 是美國攝影師Saul Leiter的彩色攝影集,雖然算是街拍,不過視角多半偏低,應該他就只是坐在咖啡廳當中,偶然拍下外面的風景,如撐傘的行人,路過的汽車。但驚人的是,就在這樣有限的框景之中,Saul Leiter卻可以讓畫面精巧的令人屏息。我記得我第一次看到時,甚至覺得周遭的景物失去了顏色。 我試圖解釋這迷人世界是如何構成,有很大一部分與攝影的平面性有關。由於構圖大多嚴整,當遠近景並置,空間感容易消失。於是遠方的人疊合在有雨痕的玻璃窗上、紅色的雨傘與灰色的街道交融,真實世界於是消失,在某個程度上,畫面更像是蒙德里安(Piet Mondrian)或是後期印象派的繪畫。另外一個引人注目的是照片中的顏色,他常在強烈的色塊當中,點綴細小但是對比強烈的線條。所以儘管色調濃豔,但是真正牽引觀者的卻是一些低迴的呢喃,讓人想起Bill Evans,一種精巧與隨性的交會。 理論上這樣在顏色表現上特出的作品,應該與Eggleston的攝影集相比較,但我卻想到風格迥異的布列松(Henri Cartier-Bresson),據說布列松曾經告訴Saul Leiter:“color sucks!”讓我們先排除攝影大師之間鬥嘴的可能,這實際上牽涉到一個有趣的問題。儘管兩人都曾被稱為人文主義攝影師(Humanism Photographer),但兩人對於人文有著不同的理解。當布列松拍攝人,他想到的是普遍的人,他試圖讓販夫走卒在日常中都展現尊嚴。而Saul Leiter所表現的人文意味,卻不存在於被攝影的個體,他們只是作者構圖的元素。Saul Leiter的人文,是指一種自我品味的展現。 從構圖上來比較,布列松的照片個體與空間的關係是清楚的,每個人被均勻而協調的分配在畫面當中,一種類似古典主義繪畫的安排方式。然而Saul Leiter的人物卻是經常被前

褪色的黃金之地—After the Gold Rush:Contemporary Photographs from the Collection

文 / 汪正翔 這是我看過最哀傷的攝影展。相較於歐洲大師那種冷峻的眼光,美國攝影師本來就是感性的多。但從沒一次像這次在大都會博物館展出美國當代攝影展,這麼令人憂傷,我幾乎可以想像那些在觀景窗背後的雙眼泛著點點的淚光。 這次的展覽包含 James Casebere、An-My Lê、Trevor Paglen 等人的作品,時間從 1970 到當代。儘管攝影師的手法各異,主題也不盡相同。但是觀賞者明顯可以感受到,那個向外拓展—不論領土或美學上—的美國已經消失了。在這裡我們看到的是重複的景象,內省的精神,即使一個看似繁忙的軍事基地,但攝影師 An-My Lê 刻意的擷取相似的構圖,並拼接在一起,讓所有富有想像的部分都消失,呈現出來的就是一個重複又重複的畫面,而民眾並不知道這個基地的目的是什麼。我們不難想像同樣的單調又茫然的視覺經驗,出現在美國民眾看到日復一日的中東戰事報導之中。 James Casebere 鏡頭底下的美國社區也同樣令人惆悵。表面上這一個清晨時刻,太陽光從畫面上的遠處照射下來,大半的小鎮沐浴在光明之中。然而畫面下方二分之一的小鎮,仍然處於陰影當中。空寂的街道、平板的細節與重複的房舍,在在降低了居民活動(也就是人性)的線索,換言之,這就是一個純粹小鎮,即使有幾個人在路上,相較於制式化的整體,也似乎顯得微不足道。 地點是溫哥華的市郊,一個在交通要道之外,在城市文明邊緣的區域,三三兩兩的人也不確定他們主要的目的是什麼,這種種反線索式的線索,配上標題 Storyteller,帶來諷刺又詭異的感受。也許最重要的線索,就是畫面的後方的看牌,上面寫著 The Fall of Icarus,一個飛得太高因而翅膀著火的故事。看到這裡,觀者怎麼能夠不難過,因為所有本來有希望的東西,譬如房舍、出征或是城市,最後失去了本來的樣子,或說只剩本來的樣子。 除了上面這些令人沮喪的照片(我不得不這麼形容),也有一些有趣的計畫。譬如 Philip-Lorca Dicorcia 僱用業餘的演員拍攝一系列俱有戲劇性的照片。雖然這些作品本身就非常具有隱喻性,但是真正有梗之處是他在標示牌上寫下來他僱用這些模特兒的價錢,這種脈絡的暗示跟看似去脈絡的獨立場景,製造一種解讀上的衝突。好吧,這也不能算是有趣,所以我説這是我見過最令人哀傷的展覽。

夏門攝影展:那個人比攝影重要的時代

文 / 汪正翔 夏門藝廊成立於 1988 年,雖然只維持兩年,但展出不少名家的作品,譬如國外攝影家如 Ansel Adams,國內攝影家如張才、鄧南光等。 這次回顧展展出的作品並不多,總共大約不超過三十幅,風格也各有不同。有現代主義風格的,也有表現地方風情的攝影家;有虛構主義的黃明川,也有記錄上海街頭的張才。這讓我覺得十分的有趣,也覺得十分哀傷。 因為這些不同作品,有時代表的是完全不同的創作理念,譬如在房間的右側,掛的是幾張黑白的裸女攝影,從形式化的肢體與柔美的光線,不難發現現代主義攝影的痕跡,完全是一種剝除脈絡的存在。 但是就在它的對面,有一幅王苗所拍攝的礦工合照,那個光線仍然細緻,昏黃的坑洞之中,人的面容閃若著猶如礦石般的微光。但真正動人之處,卻是在這些美學特徵之外的脈絡,也就是這些人礦工的真實身份與之聯繫的苦難。 還有些作品有著 Robert Frank 的粗獷與叛逆,譬如侯聰慧的兩幅作品,晃動的畫面與強烈的對比,乍看之下也有近年來走紅的森山大道的風格。但其實這完全是不一樣的東西。Robert Frank 對應的是現代主義攝影嚴謹的形式以及與之相繫的美國夢,他的人物疏離而且不具有神聖性,但是侯聰慧的東西不具有這個背景,那一開始就是個人的,而不是因為反抗一種整體而走向個人。他也不像森山大道拍攝完全的日常,卻仍然呈現野性的魅力。他拍的就是瘋狂。 真正讓我印象深刻的,不是這些作品,而是這些作品所指射的那個時代。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說的是,一個人比攝影師更重要的時代。我很難用一個具體的定義去說這種人味從何而來。或許那些攝影家的文字能說明一切。 例如張照堂所言:「攝影,對我來說,似乎是將生活的凡常、鬱澀或無所適從的瞬間,轉化為一種凝注,無言的感性時空之過程。生活並沒有因此而改變,沈悶、無聊依然。我是企圖從那一瞬間的定影,找回些人生慰藉。」 我忘記說我為什麼哀傷,因為這是一個位於工藝品的商店裡不到三坪的小空間,時間並沒有讓這些作品變得神聖,像 Susan Sontag 說的那樣,老照片無差別地走進了美術館,這些照片反而和那些廉價的工藝品一起陳列。在週末的永康公園旁,攜家帶眷的中產家庭不會注視這個陳舊的角落,不會注視鬱澀與凡常,也不會理解曾經有人想要超越這些,即使只有 1/125 秒。 原文出處 Bios Monthly h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