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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顯示的是 5月, 2017的文章

如果沒有用可以對抗有用的世界,那就應該沒有用

以前我不喜歡藝術工作者這個名稱,覺得那好像把藝術跟其它事等同。可是我最近發覺得這樣講也有道理,因為很多人真的事很認真地去從事藝術,沒有一般以為的浪漫色彩。但是這樣說到底很認真的國中老師跟很認真的藝術家不同之處在哪裡。我所能想到的只有藝術家比較沒有用,帶來感動,喚醒良知那些事別的人(譬如慈善家或宣傳家)都可以做,而且做的更專心,沒有理由藝術家會比他們更好。藝術就是它不能立即的,明顯的帶給社會什麼,甚至連分享給別人都不行,但是做的人卻還是相信這有價值。相信這件事就是它的價值。康德講道德的根源就是這樣講的。背後的信念是相信人的價值只能由人自身決定,也唯有自身決定的事才有價值。所以那種完全隨機與人為努力無關的作品,即使再漂亮,也不會有一點價值。現代主義跟後現代主義者在這件事上有點狡猾,他們踩在人為的邊緣,可實際上從頭到尾還是構思的結果。但我某部分同意他們矯正康德美學的想法,該對抗的不應該是本能,而是所有與本能相似的東西,包括成見、僵固的系統與現實。所以如果一個藝術家為了對抗這些,而放棄了人為構作的部分(其實我覺得不可能),那他也還是在搞藝術。如果沒有用可以對抗有用的世界,那就應該沒有用。

我以前拍過很多木屋

我以前拍過很多木屋跟民宿,我想我對於這樣的生活方式有些麻木了,有關拔草、養生與拔草。他們經營環境與他們對待心靈的態度是一致的,所以最後他們的心靈也會光滑有秩序。 但是我記得有一次,我像一個心靈正面的人一樣,自在的與一位建築師談論各種顯而易見的問題。我以為我那時候比較有好奇心,但事實上並不是。我那時並沒有急迫的要從我所從事的事情,從我碰觸的人身上得到什麼,我只是閑著沒事跟一個人閒扯,所以儘管他的見解有多麼無聊,我都不以為意。我竟然跟人談起了社會競爭力,這些我八萬年不會關心的事。反正那時候的陽光很好、空氣很乾淨。 但是當我真心的想要體驗什麼,或是以此為工作時,我不得不認真的對待這一切,而這一切從來都不值得認真對待。因為所有的木屋與民宿不過是把中產階級的生活方式照樣不動的搬到了鄉野間,如果我會對此有興趣,那我就不會對自己厭煩了。 那些要人珍惜一切細微幸福的人忘記了,人是因為先擁有了什麼,所以才會對於平凡的事物容忍甚至感到興味。而不是因為關注那些細微之物,讓生活變得充實。相信改變心境是關鍵的,他們不見得不痛苦,但是他們的並沒有貧乏到無法假裝,或是他們沒有接觸到那些真正豐富精彩的心靈,讓他們眼下所在意的一切看起來微不足道。不管怎麼樣,都讓我相信我不可能成為一個平靜的人,因為我不曾擁有永恆的價值,也不會對沒有價值的事感到滿足。

記憶需要一個栓

以前我買過一套記憶課程,是真的,因為我記性很不好,我希望有個方法可以讓我輕鬆的準備聯考。結果當然是失敗的,因為關於記憶這件事根本沒有任何訣竅可言,什麼阿法波,什麼圖像記憶都是假的。但是有一件事我一直記得,就是那個錄音帶中聲音總是亢奮的白癡說,記憶需要一個栓,我覺得這是可信的。 因為當我抽煙的時候,我會想起所有過往也在抽菸的時刻,菸就是我記憶的栓。像我今天站在便利商店前面抽煙,我就想起好多這樣的時刻,有時候我在鶯歌,有時候我在台中,有時候不知道在哪理,反正就是一間便利商店與一根煙。但是隨著抽菸的時候越來越多,我聯想起的時刻也越來越龐大,有時候我甚至完全無法分辨我記起了那個時刻,我只是模糊的感覺到所有的感受,彷彿我親臨了每一個瞬間。我甚至不再覺得我正在回想,不覺得時間真正存在,我的一生不過就是一個煙的時間,我所記憶起全部的事。 我開始幻想人生可以因此得到補正,我可以將開心的與不開心的時刻混合,只要我一遍又一遍地把過去搓揉進去,最後我的記憶就會潔白渾圓如麵團,就會扎實的沒有一點空虛。 這就是人一直點起煙的原因,我們拿過去的總和來對抗現在的哀傷,或至少,我們點起煙,我們就像過去一樣哀傷,沒有什麼會更難過了,沒有什麼會更困頓了,沒有什麼再抽這個煙的時候能打擾我們,直到下一根煙之前,我都仍然活得好好的。

我們究竟應該如何看待階級這件事

我們究竟應該如何看待階級這件事?平常與己無關的時候我們都可以很憤青的樣子,但是一旦我們自己沾上點邊了,譬如同屬於一種族群當中,我們就會對此晦莫若深,好像多說幾句顯得自己氣量很狹小。但實際上真正超越階級的表現,應該就是對於好的東西說好,對於爛的東西說爛,事實上我們也從來都不吝於對於家世良好但是成就非凡的人給予稱讚,但是為什麼我們對於家世良好就表現平淡的人就很不敢批評呢?如果今天是一個同樣表現很差但是無權無勢的圈外人,我們會對此會有什麼反應呢?我記得以前班上有一個功課很好的人作弊,結果大家對於這件事都非常的尷尬,但是同時我們對於一個言行比較閉俗但沒什麼過錯的人,就會很放心的評判。說到底我們心裡就是有著權勢的姑念,就好像我寫了這麼多也是不敢說我是看到那個有名的二代卻寫的普通一樣。我們會不停的告訴自己,幹嘛講這些呢?而不是說,為什麼不能講這些?每次想這裡,我就會害怕自己將來也成為權威的附庸者,因為阻止我們走上這條路的從來不是正義感,正義感是這麼明顯的東西,是每個稍有熱血的都會感受的震動,以至於他根本無從深入我們隱微的懦弱之中。我們的缺陷來自於我們對於權威根本的畏懼,我們不由得就會對於那些平庸之作按下了讚,不由得就會在應當理所當當然咒罵的時候變成溫和,然後頻率會越來越高,然後我們就老了。也許年齡仍然不老,但是我們無法嘲弄一切,無法嘲弄看起來貴重的事物,也無法嘲弄看起來一點都不貴重的東西,那就是老。但這也不是罪惡,罪惡的是我們對於權勢溫和,就是對於弱勢的最大的嚴厲,而這是我們聊勝於無的同情聊勝於無的根本原因。

我厭惡美的幻覺

我厭惡在庸俗的世界中間,運用角度、快門乃至於各種器械的把戲製造美的幻覺,但我拍出來的也只能這個樣子,我因此厭惡攝影、厭惡我的照片,正如同我厭惡這個世界一樣。如果拍照仍然有什麼意義,是因為那是少數我願意做的事情,就如同藝術得來稀薄的喜悅是人生僅有的慰藉。我們並不會因為攝影與藝術而讓世界變得美好,讓人生沒有痛苦。我們甚至不會因為嘗試本身而得到什麼。我們不能分享痛苦,也不會因為分享分享本身而改變。然而我們仍要做些什麼,我們只是從那些顯而易見的愚蠢之外,有一兩個比較能夠忍受的東西中選擇。我們稱之為夢想或是志向,但事實上那只是勉強能夠吞嚥裹腹之物,活下去依舊茫然。

對於「表現」與「理型」的反省

筆記一下。對於「表現」或「理型」的藝術,有幾個反省的方向。一種是俄國社會主義藝術的觀點,認為這將藝術限縮在個人與作品之間神秘的關係,而脫離了真實的生活處境(生產關係)。一種是取徑心理分析,從根本上懷疑「我」作為理型或是表現的主體,一開始就不存在。如果「我」不只有一個,表現或是理型也自然難以存在。第三種是走向一種後現代的情調,他混雜了上述的觀點,有時也加上一些達達的情調,將創作與日常的界線取消,創作者的表現自然也變得不重要。 除了第一種之外,後兩種觀點也流行很多年了,但是我從來沒有感覺以創作者為主體,然後透過作品表現這件事有任何一點一滴的消失,或是日常與藝術的界線有變得混肴。相反的,任何反表現的藝術與混淆日常的企圖,只是讓日常看起來更為日常,藝術看起來更藝術。當人面對一個日常藝術品,人的反應只會是,哇~那其中一定有什麼道理。就算有一個藝術家可以解釋這其實沒有什麼,但實際上這也不過象徵著,日常與藝術的界線,依然要以藝術家或是美術館來認定。 所以對我來講,這類的企圖最後都是失敗的,而原因是因為日常從來都不是一個概念。日常的發生是有相對於日常的事物,譬如宗教或是藝術時才會出現。所以我們今天宣稱一個藝術他也是日常,事實上瓦解的不是藝術,而是日常這個概念。我們可以說日常之中也有表現,然後我們也可以說那個表現不是藝術,或是更是藝術,這只是名詞上的問題,但是我們無法說日常不需要表現就可以成為藝術,或是成為一個超越日常概念的東西。真正讚賞日常的方法,只是說這個日常好日常,而不是這個日常其實是藝術。

誰能告訴我創作是什麼?

最近在想一個笨問題,到底創作是什麼呢?通常我們都是觀察到一些已經成名藝術家是老師或是前輩,然後從他們的行為與作品當中,得到一個模糊的創作定義。但是過了一段時間就會發現這樣行不通。當討論藝術的時候,我常常覺得我們到底是不是在說同一件事情。於是我們開始思考各種創作的定義,譬如面對自己、表現自己、證明存在、發現真實、視覺刺激、得到滿足、人類本質或是融貫說、形式說這類的答案。 如果我們抱持著藝術可以有多種定義或甚至不必定義,那其實問題也就結束了。譬如運動也是一個在寬鬆定義下進行的活動,很少人會追問運動的本質。但是創作是這樣嗎?舉例而言,我們常常秉持一個綜合性的標準:所謂的好作品,就是追求一個形式上特殊、然後產生某種轉化,然後又連結到某種已知的意義或是現實的作品。至於哪一個是創作的核心,哪一個只是附加的好處,我並不清楚。而且這比起以藝術現實為藝術的想法,並沒有好到多少。 假設我們想要進一詢問在這諸多定義之中,哪一個是創作的核心,那各種關於內容的說法,譬如透過藝術連結真善美、社會現實與人類歷史的率先會被排除,因為在我的經驗之中,藝術品是在處理內容,而不是內容本身。像是有好內容的作品可能有濫形式,有敗德的內容卻可能有好形式,後者在我看來當然更像是藝術品。 那趨向個人內在的解釋呢?如果藝術是一個面對自己的活動,事實上常常也是,那我們要如何跟別人討論呢?當我們說藝術很難有一個普遍的標準,這跟藝術只能心證還是有相當的距離。這就像我們討論觀念(譬如正義)跟說今天感覺天氣很冷,雖然都是主觀的,但在嚴格意義上是不同的知識範疇。還有一種說是說藝術是抒發自己,其實我很相信這一個,然而抒發自己的手段有很多,從大叫到唱詩都是,我們很難說這都是藝術。即使是好了,我們一樣要面對如何討論的問題。 所以最後我唯一能夠接受的,只能藝術是一種感性形式上的翻新。這也符合我們一般的經驗。創作者不管處理的題材、內容有高有低,有嚴肅有不嚴肅,但是共通的是發現一個從未有過的感性經驗,而這是世界上其它活動所無法替換的。 然後這裡仍然有問題,所謂的新,即使我們定義為「前所未見」,那仍然會有兩個問題,一個是新的對象是誰?是創作者自己覺得新?還是觀者也要覺得新?如果只考慮創作者,那一個在與世隔絕小島上的藝術家每天一定覺得自己的作品很新。如果是後者,哪些觀者是我們要考慮的?是藝術家還是所有人? 另外一個也很

如果創作是追求新的感性形式

我想通了 如果創作是追求新的感性形式,那就會遇到一個問題,前所未見的經驗那麼多,我們每天在街上走路,事實上每一個細微的經驗可能都不相同,那難道這些都是創作?因為有這層顧慮,我們會區分有些「新」是「真正」的「新」,有些只是「好玩」的「新」。 但是這並不是真正的解答,因為一但區分嚴肅跟好玩,那就是是在新之外另外成立一個標準,結果創作仍然成為一個綜合的活動,仍然是透過創作去連結什麼。真正的解決之道是,「新」這個概念本身並不只是「前所未見」。當我們說新,我們其實預設了一個範圍,譬如在xx範圍之內新。如果沒有這個預設的對象,那事實上也不存在這件事。譬如一個沒有任何既有知識的人,他看什麼都新,什麼也都不新。 因此,我們可以推論,所謂的新需要一個已存在的概念,然後連結另一個東西,當這個兩個東西聯繫在一起,新的感覺就會出現。所謂形式上的新,其實指的是這一種關係,我們「發現」兩個東西其實是一個東西。像是一個顏色原來跟一種心情是同一件事、一個福音戰士的梗,原來跟男子不結婚的社會現實是一件事。一個斷頭的影像,原來跟存在的現實是一件事。 當我們這樣想,一方面可以貼和我們平常看作品的經驗,我們並不是覺得所有未見的形式都新,而是當新的東西與別的元素產生關係,我們才會認為成立。另一方面,這可以有效到避免我們不斷尋找藝術之外的理由,譬如嚴肅、人性、唯美、愉悅與個人。藝術與這些東西都沒有直接的關係,它的任務是處理他們,將兩個對象,經過創作者的手段,被認知為一件事,而這就是新。 而這個定義其實跟創作是發現真實很接近,但是差別是,發現兩件事物的同一,是在追求一種關係。發現真實則容易誤導人去追求另一個對象。藝術並不追求任何關係以外的東西,至少主要目的不是。

努力的看

每當我看不清楚的時候,我就會很努力的看,因為看不清楚這件事,並不是有一個明顯的標準,或是像缺了胳膊一樣,有一個顯而易見的缺憾,一個在空間中可以測量的失去範圍,所以人因此可以停止追問自己。看不清楚之所以惱人,是因為你看到了,可是你又看不到。你永遠會想我是不是用力一點,就可多得到一點。 人們喜歡描述災難,因為如果困厄越具體,那困厄以外的人就越能夠面對自己。但如果困厄是來自於某種不那麼具象的原因,那人就不能夠說因為這個或那個條件,所以人無法前進。人只能不斷地責怪自己,別人也會這樣想。 王汎森新書講到心學後來的困境,是人無法真的時時自省,因為那等於將至善雨至惡同時放入心中,然後任由兩者爭鬥不休,不是每個人都可以經歷這種百死千迴的過程。所以後來讀書人常常喜歡給別人批,這樣缺點之外的自己就仍然是純粹的。

像盜墓者一樣打開了蓋子

一旦進入文學中,事物就會因而永固地僵化與凝定,原本記憶的作用就像樹木和草葉的生命一樣互相滋養,但現在卻逐漸褪色與粉碎––卡爾維諾 以前曾經有段時間認為藝術是袒露某種生命的困境,或著說就是袒露個人的生命。但實際上不管我們對自己坦不坦白,我們說出來都不會是真正的東西了,而且甚至於,更糟的是,我們說出來的時候,原本可能成為真實東西的部分也毀滅了。因為自此以後我們都將從那些苦心經營的字句或是藝術形式當中去回想,即使我們努力的使之保有一種豐富的意涵,一種模糊性。但這些相對於「原來」都是獨斷的、惱人的阻礙物。 但為什麼還是有這麼關於個人生命的文字或是創作,是因為我們如果不這樣做,我們甚至不會意識到原來可能有什麼。我們根本就不知道有沒有所謂的原來,在我們什麼都不想的時候,在我們不用字遣詞的時候,我們只是被其他成見所佔據,我們的確沒有毀掉任何東西,但是我們根本不會意識到此。這也就跟一無所有沒有兩樣。 為了確定這件事,我們像是盜墓者一樣打開了蓋子,知道結果可能是空無一物,或是本來就的東西在打開的剎那就粉碎殆盡。可是至少我們知道了。這是我目前唯一相信個人性的創作所能達到的事。

攝影的功能已經很微弱了

不知道是拍照之後再尋求解釋,還是拍照之前就這樣想,忽然理解攝影,如果有一個跟其他事情很不一樣,然後吸引我的地方就是,他慢慢跟什麼事情都沒有關係了。一開始他也許現在的VR帶給人很大的娛樂,然後像是電影刻畫了人生。也有一段時間他跟文字一樣敘述世界。但是這寫對我來講都過去了,照片在生活之中除了商業之外的目的(而且佔最大宗),大概就是一些紀念的價值,一種像是牌位或是記事本裡乾枯的葉子一樣的東西,說實在的就算完全捨棄也不會有什麼問題。也許有些人覺得這樣很悲觀,但是我覺得還挺自在的。自在本來的意思不就是自己存在嗎,那我們只要去除越多的聯繫是不是就越接近它?我不是愛攝影能夠帶給人或世界什麼,也不是喜愛自己愛攝影的感覺,我甚至於不覺得我有參與在其中,所以也不能說我愛,只能說有一個東西自己存在,而沒有什麼比這個存在的事情了。照片原本被當成一個笛子,我們只要確定自己是否是那個最會吹奏的人,但現在它什麼都不是,它的功能離去之時,連帶的捲走了其他確定的事。

如果攝影要被看見

有時候會覺得攝影要被當代看見(是的,又是當代),有時候常常像是一種誤會。攝影在藝術上的諸多「特質」,譬如:「現成物」、「去作者」、「直覺」、「俗文化」與「反美學」,常常都不見得是創作者本身關心的。除了「現成物」這件事算是攝影與藝術(現代主義)一鼻口出氣之外,其他我真的覺得還好。然後我就想,長此以往,會不會攝影者就得降格以求,以取得更大的成功。(總不能永遠期待一種美麗的誤會)。譬如人們認為攝影的特色是忠實,那我就表現忠實,如果特色是社會性,我就必須要社會性。如果人們嚮往直覺,那我就表現直覺。這很像是原住民歌手面臨的處境,他不見得歌聲不高抗,也不討厭高亢。但是他出道就一定要唱很高亢的歌,因為他那是他被別人希望看到的樣子。

過去對於創作的想法

以前忘記哪裡看到,當一個人無話可說又無能為力,可是又心有不甘的時候,創作就會出現。在這麼多藝術格言之中,我覺得這句話超有道理,只有這樣人才會去徒勞的發展一個全新的語言。也因此去談藝術的積極意義本身就是一件矛盾的事情,藝術的起源就不積極,就是無法妥善的經營,理性的預測,無法跟人群有緊密的連結,無法跟社會有良好的互動。所謂有為的藝術家對我而言,就像誠實的小偷一樣、打團隊的Kobe一樣。

民國美學是三小

這幾年來一直聽有人在講「民國美學」,身為《民初畫學變革及其思想史解釋》此一史學鉅作的作者,心想這不是跟我叫板嗎?山人不出蒼生奈何,你們的聲音我聽到了。 好吧,實際上我不是民國美學的專家,我只是曾經抓了一個很小的題目在研究,但就是基於這一點點對於民國的理解,我都覺得民國美學這個說法很瞎。原因之一是,民國根本就沒有美學。因為他們才正要剛開始思考美學。原因之二是,任何文化整體論本來就很瞎,講民國美學的人是否知道也許民國美學根本應該是好幾個不同的東西。 民初談論美學事實上可以分為幾個路線:一個是李叔同、陳師曾這類透過日本轉譯西方美學(主要從文藝復興到現代主義)。一個是蔡元培這類的康德美學(摻一點實驗美學)。還有像是康有為、金城、嶺南派這些雜揉北派山水、日本繪畫所搞出來的變種(是的,民國人喜歡北派山水,不是解殖派愛戰的文人畫)。至於徐悲鴻、朱光潛、宗白華這些後來的大大一開始還很蔡逼八。然後林紓這些更傳統派的沒有提出什麼整體性美學的能力。所以如果真的相信有一個民國美學然後想要推倒,那其實可以大膽一點把康德美學、日本美學、從源頭一併解掉。但是如果不去談這,一直談民國美學,我真的不知道是在講三小。 當然他們實際上講的民國美學不是民國美學,而是先想像有一個中國文化的「特色」,然後再想像中華民國帶來這些糟粕,這整個過程都是很直觀的(很多時候只是來自於國文課本跟個人生活經驗),也和嚴格意義的美學無關。我可以理解這種情緒,有時候我激憤起來,也會亂罵西方文化整體怎麼樣。但就像有些人喜歡講日本文化有形無體、日本精神是櫻花、又或是講中國精神是黃土高原(請看李劼),這些本質論閒聊可以,但是嚴肅來看都站不住腳,更不用說居然想從這個去推導對於個人的影響。難道我們要說喜愛日本文化的人會去自殺,因為日本有武士道傳統嗎。 但是另一方面,有時候我會想,翻開整個現代藝術史,本來就充滿各種要推翻過去然後創建一個新美學的宣言。要說他們對於所批評的對象有什麼細緻的理解也不一定。甚至就某個程度上,他們令人喜歡就是因為這種全面性的氣概。但唯獨一件事我無論如何不能接受,那就是把藝術上的論戰跟藝術之外的運動混為一談,以至於表面上在談藝術文化,實際上根本卻根本不願意去理解文化的內容。 以他們最喜歡講的民國為例,1923年以前,各種關於美學的討論其實都很精彩,雖然各自立場有差異,但整個風氣頗為開放,譬如陳師曾

一個沒有什麼事情發生的日子

我們常常會說一個沒有什麼事情發生的日子,像是電影與小說那樣,然後一個故事就會發生,所以那個被註記的平凡時光並不真的那麼平凡。但是也有一種時候,你知道人生就會是這樣,你想說「今天是一個平凡無奇的一天」的原因是因為之後的每一天都是這樣的一天,你仍然不願意承認這件事,所以你說出來好像你並非沒有意識。好像這個意識讓這一天不會成為最後的不平凡,或是成為最後的不平凡。但事實上不管有沒有意識,事情都是這樣。我們所有的最後的意識也就是「就是這樣」,當我們說過幾次之後,我們就會知道這一切有多麼荒謬。我們並沒有說出一個意味深長通達人世真相的結論,沒有,一點都不曾接近。因為如果有,那不會是一句話,我們的人生種種困頓並不是可以概括的,我們應該有好多好多的話可以去形容去比附這個或那個的痛苦。但是當我們覺得沒什麼可說了,覺得就這樣了,我們就是目睹一個整體,像是把所有東西都裝進了箱子,在最後封箱的時刻,我們用黑色的麥克筆寫下了「哀傷」,但其實那只是一個褐色的、功能性的破爛東西,連哀傷的借代物都說不上。在一個什麼都不會發生的日子裡,就算發生了什麼,我們也會平靜的樣子,不知道笑什麼,但是也不知道要哭什麼。

搭火車就像一個夢

搭火車就像一個噩夢,頭不斷地倒向一邊,好像墜落了好幾層樓,但是實際上並沒有,我只是稍微的傾斜到走道的邊緣,讓陌生人的衣角驚醒我。每一次我都相信這次可以做到,在張開眼的一兩秒,把頭固定在位子上,我可以像個死人一樣平靜的睡去。但只要一閉上眼,我的頭又開始倒向一邊,不斷地墜落又墜落。最痛苦的是我不知道我什麼時候拉回來,也不知道是否有一個觸地的時間,就像是的覺得一次比一次更暗,卻從沒有亮過。即使如此,我還是想睡覺,所以我確定疲累的醒著比不斷墜落還令人難受。台鐵的冷氣好強,高鐵好貴。

技術特別還是體系特別?

朋友間聊到了一個狂人,他自詡為某個學派的傳人,對此我當然很不以為然,不爽的點並不是因為他獨斷,如果我們把現代藝術家們列一張心理量表,那裡面獨斷性格的人鐵定比起常人高的很多。讓我覺得瞎的地方是,他忽略了「體系」與「資訊」之間的差異。 在我粗淺的理解之下,那些雄心勃勃的藝術家及其流派通常是在回應一組組問題,他們的概念或是技法或是某種超越概念與技法的關注,是與這些成套的問題相聯繫,換言之他們的意識表現其實是一種體系,由各種難解的困境和嘗試所構成。可是狂人的感覺就是他輕易的把某種技術形式當成了真理。 這種情況很常發生在人跨到一個自己不熟悉的學科之中時,譬如某位政治人物很喜歡談怒爾哈赤。又像是我之前曾經看一個國外藝術家用熵來說明數位攝影與傳統攝影的不同,我第一時間就被嚇傻了,覺得這麼會那麼酷,假設我開始接受這套想法,然後相信自己掌握了這個就是掌握了一種獨特的藝術,那我就像那個狂人ㄧ樣,忘記了這些科學詞彙其實是對應在一組問題之上,然後會活得很開心。相反的,如果對於科學知識有一定了解的人,他就很難會興奮地把某一個學說當成了獨一無二的宣言,他可能仍然相信某種至高普遍的東西,但是那是在一個複雜甚至有位階的架構之中去探究。 有時候我覺得,對於某些人而言,藝術或是科學在他面前一切就像是自助餐,你可以隨意的揀選,然後相信自己調配之後可以吃到獨一無二的東西,可是認知體系存在的人,他就知道每一種餐有它對應的食材與順序,即使今天在時時樂吃到一個法國田螺,他也不會宣稱自己正在享用法式料理。 想到這裡就覺得冷汗直冒,我當然沒有選定什麼學派當成宗旨,有時我甚至自詡我要追求某種獨特。可是問題就是因為我知道的太少了,我以為的獨特其實只我與我已知的東西不同,直到我拿了ipad又開始看一點東西,才驚覺我一直以來心裡所嚮往的,其實不偏不倚的就落在達達到觀念藝術之間。在這個向度之間包含了反對再現、追求沒有意義的意義,試圖捕捉某種普遍的、超越各種視覺元素之上的根本形式、關注媒材本身的物質性而非連結的旨意等等。 我曾經試圖安慰自己,那就是雖然概念上都差不多,但是創作者可以發現不同的排列組合方式,而這些形式的差異,最終仍然會帶來不ㄧ樣的東西,屬於自己的東西。這樣說也是沒錯,就算是達達、構成、觀念藝術這些陣營之中,他們彼此之間也是充滿了差異,所以只要我們在這些差異的集合之中,再發現一些差異,賓狗~我們

先不要想對嗎?

想到指導這件事,就想起前輩常會說「你先不要想,先學會正確的,以後你要怎麼變化再說」。每次聽到這句話,腦中就出現了電影裡面嚴厲的老師訓斥弟子,然後幾十年過去之後,弟子成為了大師,很感念老師傅的畫面。就工藝的傳承上,我覺得這是有道理的,我們怎麼不可能不熟習一些基本的技術,然後去談風格的變化。但是同時我又覺得哪邊怪怪的,我不禁想。藝術跟工藝情況是類似的嗎? 如果我們相信藝術與工藝有所區別,那藝術的「本質」對我而言就如同學術一樣,它試圖從最根本的地方檢視,包括藝術本身成立的理由。它並不是沒有基礎的知識與技術需要人先熟習,但是它的目的與工藝當中先認定一套並不同,藝術並非繼承一個正確的價值或是積累文化傳統(雖然我們總是期待它做到這些),而是學習如何去質疑最根本的事情,去思考一切的可能。如果藝術與學術真的要有一個永遠不可懷疑的前提,對我而言,那就是永遠懷疑本身。 我們通常對於這件事感到很氣餒,無法相信怎麼會如此虛無,我記得我看〈學術作為一種志業〉的時候也很難過,想說這樣深思熟慮的人,最後卻只能說出學術的價值在於糾錯,WTF。(奇怪的是這篇文章常常被拿來說明學術的崇高,可能引的人只看標題。)可是這些年過去,我慢慢會想,如果能夠在這個世界上永遠有一群人,他們從最根本的地方去詢問,並且視此為一個專業,其實也是很珍貴的事情。當然這些都是將學術藝術與工藝相區分的結果,如果相信這兩者是沒有區別的,那又是另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