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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明益《浮光》:書寫攝影的問題

文 / 汪正翔 我想攝影者看到《浮光》都會慚愧,因為照片拍得很好,有關攝影的背景知識也很扎實,這讓那種專業分化的批評立場有些站不住腳。 但對於一個攝影創作者而言,《浮光》給與攝影的「連結」仍然太多,大部份的畫面與文字往往與另外一種知識脈絡相聯繫,這導致了一切都看似可以解釋,甚至於複雜的問題也是。譬如有一篇談到了攝影的「不受控制性」。在原書《攝影簡史》中作者是以一種略帶悲觀的語氣描述,那是一個讓許多攝影者感到挫折的根本問題,因為攝影者無法像畫家一樣精準地掌握畫面之中的元素,而在當時這就代表著攝影不夠資格成為藝術。但在《浮光》當中語氣卻變得肯定,忽略了悲觀之處。在文章的結尾他引述了攝影可以將自然做成一種標本的觀點,雖然這兩種說法在《攝影簡史》中皆有提及,但不難發現從「無法控制」到「精準的製作標準」之間有多大的距離。而吳明益或因為篇幅,或因為淵通博綜的涵養,把這個距離給縮短了,結果就是攝影與某種個人或知識的傳統連結被加強,其獨有之處反而消失。 另外一些由連結產生的問題是論點與論點之間有些鬆散,許多段落缺乏在關鍵詞之外內面的聯繫,前述「不受控制性」到「攝影將自然作為標本」就是一例。另外像是談到新即物主義與猶太大屠殺的關係,就整個思想史的脈絡而言,現代主義的確是對於人類瘋狂行為的一種反思。然而這跟新即物主義,乃至「惡之平庸性」的關聯太過簡易,而任何簡易的聯繫在人文世界當中都是危險的。這讓我感覺作者過於想要做一種人普知識的引介。如果與《持續進行的瞬間》相比較,此書人文性也極高–意即照片的意義經常被表述成文字習慣的樣子。當Geoff Dyer談到一張照片中的長凳,他談得並不全然是畫面,而是在整個人文世界之中長凳的意義。但是讀者並不會感覺在知識與知識之間的聯繫會有上述的問題,因為作者並沒有引介知識的企圖,而只是關心那些在他內心世界之中早已經發展多時並且渾然一體的問題。 我們可以理解一般讀者與創作者會有不同的需求,譬如前者可能偏愛正確的背景知識,而後者可能期待個人性的觀點。但我不禁想真的是如此嗎?當這樣假定時,我們事實上是肯定了這本書作為「資訊」而非「意義」的價值。這在科普書籍也許是成立的。但是在人文世界之中,讀者需要看見作者內心的痕跡,更勝于必要性的背景知識––按照《落差》的譯者董強的說法,有時需要核桃的果殼,更勝于裡面的果實。當我們用一種淺近的方法將這些東

張雍《第一個十年》:鏡頭下,生活在當下或是他方?

文 / 汪正翔 周圍的生活是多麼平庸而死寂,真實的生活總是在他方 –韓波(Arthur Rimbaud) 《第一個十年》展出張雍在2003~2013在歐洲所拍攝的作品,有《定幕劇》系列,也有月初剛獲得紐約Eye Time 2013 攝影比賽首獎的《They/Ward 2 (她們/第二病房) 》系列,首次在台灣展出。 看完展覽,有幾個名詞在我腦中出現:「報導攝影」、「劇照」、「手工藝」以及「sentimental」。譬如拍攝精神病院的系列,就十分俱有報導攝影性格 。另外有些作品頗有手工藝的味道。《定幕劇》這一系列的裝裱,就像是美國家庭中常見的格言刺繡一樣。而照片兩兩相對的形式,也俱有裝飾的趣味性。但我覺得根本上,張雍創作的核心在於「sentimental」。他的作品很有感染力,不論主題、色彩乃至於文字都是充滿濃厚的情緒。 這樣說並不能解釋什麼,因為任何作品都帶有情緒。即便是冷峻如傑夫沃爾(Jeff Wall)或是無聊如艾格斯頓(Eggleston),他們的照片依然牽動觀者。甚而sentimental究竟如何在攝影中理解也是一個問題。我們可以翻譯成多愁善感,也可以說是俱有感染力,像爵士鋼琴大師Bill Evans的音樂曾被人這樣評論,此時就沒有什麼負面的意思。另外有一個傳統畫論常用的詞彙是「甜熟」,它所相對的大概是「生拙」,雖然聽起來有些老派,同時中國藝術與現代攝影也距離遙遠,但這最接近我看完張雍作品的感覺,也能解釋我對於這些動人的照片有些抗拒的原因。 我想由此來說明視覺的某種特性。一直以來我總是疑惑為什麼我們經常用味覺來形容視覺,但是卻很少用視覺去形容味覺,答案可能在於視覺給予人的感覺過於的迅捷直觀,以至於相關的詞彙也很簡單。所以如果人們要形容一種比較複雜的視覺經驗,就會借用其他的感官,譬如「刺眼」借用了觸覺。「單調」借用了聽覺,或是「甜熟」借用了味覺。當傳統文人使用「甜熟」一詞時,除了作為文人自別於工匠的策勵之外,其實也是針對此一事實:視覺經驗是危險的。因為視覺經驗是如此直觀,然而許多複雜的經驗都必須透過延遲才能獲得,所以不分古今,藝術家總會在一定程度上讓畫面不那麼容易領受。傳統繪畫當中震顫的筆觸,在一定程度上就是一種延遲視覺快感的方式。又如現代冷調(deadpan)的攝影作品,其實也是基於同樣的邏輯。由視覺經驗的直觀也帶來類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