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到主要內容

發表文章

目前顯示的是 9月, 2019的文章

未來祖宗像

當代攝影是什麼? 第一時間我們會覺得這根本無從談起,因為當代攝影的面貌太多了,德國有德國的當代、法國有法國的當代。誰想要概述一個當代攝影的面貌或是掌握當代攝影的秘訣,那肯定是一個狂人。但是同時我們又覺得當代攝影似乎有些特徵,譬如:看起來畫面不是那麼美、常與社會議題相關、作品的意涵不容易解讀出來、創作手法橫跨不同的藝術媒材,以及藝術專門的技藝不是很明顯。這些跟我們習慣的藝術不太ㄧ樣,可是我們又不知道如何解釋。這篇文章中我想透過觀念藝術的一些特徵去看當代藝術。我認為這是理解當代攝影的關鍵之一。 對於攝影技藝反動 當代攝影受觀念藝術攝影很深,不單是因為就時間而言,當代攝影是觀念藝術之後重要的藝術階段,也不僅僅是因為透過觀念藝術家實際的使用攝影,使得攝影以一種獨特的方式進入當代藝術。當代攝影與觀念藝術最直接的關係,是當代攝影受觀念藝術影響取消了發揮藝術技藝這一目標。 在1970以前,大抵是現代主義攝影盛行的年代。儘管攝影家的作品面貌各不相同。但是基本上都分享了發揮攝影媒材特性此一信念。所謂攝影的媒材特性在此包括了掌握瞬間的能力、極端的視角、銳利的畫質與擬仿現實的能力(大家喜愛的攝影師從布列松到Ansel Adams都是此中健將),這讓現代主義攝影與早期的畫意攝影區隔了開來。後者以攝影作為一個承載道德、宗教與文化題材的優美容器,前者則要追求這個器物本身的意義。 許多攝影史都強盜現代攝影與畫意攝影之間的斷裂,但是其實某種程度上現代主義攝影也繼承了畫意攝影對於隨機性的掌握。這裡借助班雅明的說法,他在《迎向靈光消逝的年代》一書中形容古典藝術具有一種靈光的特徵,過往對此的討論很多了,但是有時我們會忽略靈光是與某種隨機性相關,譬如紙張的缺陷、顏料的流動、不可掌握的細節浮現。而所謂藝術就是藝術家控制隨機性的一種技藝。 本來攝影是難以符合此一目標,因為相機運作的過程很大程度上是自動的,只要光圈快門設定好,很難出現什麼意外更遑論去控制隨機。但是現代主義攝影家從報導攝影(街道)上看見了隨機的可能,還有什麼比起瞬息萬變的街景更能夠展現隨機的狀態呢?於是攝影透過拍攝街頭得以宣稱自己是一門處理隨機性的技藝(也因此就是藝術)。在這一點上,藝術報導攝影(街拍)是攝影藝術化過程中至關重要的一個階段。 攝影作為一種控制隨機性的語言最佳的典範就是新紀實(Lee Friedlande

攝影與道德

最近網路上有一段影片是關於白色恐怖時期的監控。在片子的結尾,工作人員告訴這些曾經被威權政府監控的當事人,他們剛剛在閱讀檔案的時候,也被隱藏的鏡頭所「監控」了。這個安排有人覺得不妥當,但也有人認為透過這種被監控的狀態,讓人反思監控就在我們的生活之中。 被拍攝者不知情的攝影 在評價這件事對錯之前我想先回顧攝影史。攝影師在拍攝對象不自知的情況下拍照所在多有。譬如拍攝盲人,在Geof Dyer《持續進行的瞬間》,他特別有一個篇章是在討論攝影師拍攝盲人這件事。我們現在所熟知的攝影大師,譬如Walker Evans, Lewis Hine或是Diane Arbus,他們都拍過盲人的照片。這件事情太詭異了,為什麼那麼多攝影師喜愛拍攝盲人?傑夫戴爾提出一個解釋是,因為攝影師想要拍攝被攝者未被意識到自己被拍攝的純粹狀態。(有攝影家為了實踐這個目標,甚至偽造了一個偷拍的裝置。)最極端的例子就是Paul Strand拍攝盲眼婦人的照片。一個盲婦胸前就掛著一張標示著Blind的牌子,它讓觀眾無從逃脫那個他就是一個盲人的觀看角度,你甚至不能去欣賞照片的美感、或是某種抽象的狀態,因為照片之中都沒有提供這些,他直白的告訴你,我是一個盲人。我們或許會對此感到不快,但攝影師想要詢問的是,一張照片究竟是由拍攝者決定還是由被拍攝者決定? 參考圖片 https://www.google.com/search?q=paul+strand+blind&tbm=isch&source=iu&ictx=1&fir=CHlD8hAIxhaclM%253A%252C0sZlxA_gJRyc_M%252C_&vet=1&usg=AI4_-kSBdqq5BfpllMFaobsbRhXOHw3new&sa=X&ved=2ahUKEwiwg7HV58HjAhWKHaYKHV2hBfsQ9QEwAHoECAkQBg#imgrc=CHlD8hAIxhaclM: 另外一個更有名也更爭議的例子,就是Diane Arbus拍攝那些精神病患的照片。這些照片令人恐懼之處來自於被拍者對於自身存在狀態徹地的不自知。乍看之下,許多Arbus的拍攝對象,他們都直直的面對鏡頭,有一種坦然無畏的態度,有人甚至認為Arbus呈現殘疾人生命的光釆,但實際上並不是。因為這些人

駐村還有意義嗎

八月我到到尼泊爾駐村,當我回到台灣,一方面讚嘆台灣空氣之清新,令一方面又很疑惑駐村到底有什麼意義?我是真的如同電影奇異博士一樣,到了加德滿都學習了某種藝術上的密技,還是我其實體驗到的事情與藝術毫無關係? 駐村籠統的意思就是藝術家透過機構的中介跑到另一個地方進行一個月以上的藝術體驗。雖然國內駐村的情況也有,但是更多時候駐村是在跨國之間進行。它的大背景是1990冷戰之後的藝術全球化,這個趨勢又因為網路科技的成熟,使得一個世界藝術家庭得以呈現在所有人面前。它在實際運作上有幾個特徵。第一,以英語為主。第二,藝術結合地方文化。第三,藝術家維持多元特色。把這三點結合在一起,其實就是以英語文化為主體的藝術語言串連區域與世界呈現一個多元的面貌。 雖然表面上駐村是藝術家增長資歷與駐村國家凸顯地方文化的交換。但實際上這個效益並不明顯。就凸顯地方文化而言駐村有其限制,一方面是因為英語文化及其優勢的藝術語彙才是駐村的共同基礎,另一方面藝術家在當地沒有辦法停留太久。藝術家並不是研究者,而是巡遊四方的過客。 以我這次在加德滿都駐村的經驗。我們與當地的藝術機構Nexus合作了一個關於月經污名的作坊,並且辦了一個「可能」相關的展覽。說是可能的意思是,這並不是很明確的規定,而是在那個氣氛之下(包過當地策展人的建議),好像展覽應該與工作坊之間應該要有所連繫,但是同時我作為創作者又有些遲疑,因為我不太確定我想做的東西是否有這一層的意思。這其實是很有趣的地方,它很具體的反應了「當地」與藝術家之間的關係。另外一個例子是,當這個展覽開始之後,許多加德滿都的民眾前來參觀,其中就有民眾詢問:「這些藝術家都不是當地人,他們怎麼會了解當地的議題?這些藝術作品要怎麼樣影響這個社會?」這是駐村活動另一個弔詭之處,一方面大家期待藝術家進入當地社會,甚至帶來改變。但是另一方面,藝術家又是不了解當地,也無法長期居留的人。 駐村對於藝術家也不能說有立即的效益,這一方面是因為駐村期間本來賴以維生的案件可能就要面臨斷線的風險,另一方面出國所建立的人脈,通常也難以聯繫。雖然駐村的經歷逐漸成為一種藝術身份的象徵,但是實際上由駐村到藝術事業之間的環節仍然不明朗,更直白的說,駐村並無法提高作品價格,或是使得藝術家具有參加雙年展的門票。我自己三次駐村的經驗是,每一次到最後我都是把作品捐了出去,因為駐村單位並不經營販售,同時我也

Robert Frank

編按:9 月 9 日,當代攝影大師 Robert Frank 逝世。他做過哈潑時尚、生活雜誌、紐約時報等主流媒體攝影師,他也做過美國聯邦農業安全管理局的攝影師、執迷過拍電影。但他一生最為人所知的是以快拍做紀實攝影的《美國人》, Robert Frank 背向「決定性的瞬間」,直視美國茫茫的公路、疏離的面孔、焦慮的文明,也對後代攝影師影響深刻。攝影師汪正翔寫 Robert Frank,攝影留下的——觀看就是存在。 1955 年 Robert Frank 得到古根漢美術館的獎助,開始兩年的公路之旅。這段旅程的結果就是日後鼎鼎大名的攝影集《美國人》,他徹底改變了一整代攝影創作者的思維,譬如他冷峻、疏離的風格,以及他如何編排照片,都提供了一種新的看待照片的角度。但是時至今日,Robert Frank 對於當代攝影乃至於藝術還具有什麼樣的意義嗎? 垮掉的攝影 時間先回到 1950 年代,這時候搖滾樂剛剛興起、垮掉的一代在文學、詩歌當中被談起、冷戰、鐵幕、麥卡錫主義、核彈危機開始出現在人們的意識當中,全世界性的移動變成常態。Robert Frank 的照片最簡單的解讀就像是對於這個世界的反映。有許多文章都討論他看待美國的方式是如此不同。在那一美國被視為超強強國的時代,作為德裔移民的 Robert Frank 看到的卻是秘密、疏離、陰暗的次文化與膚淺的愛國主義,彷彿預示了時代的深層的危機。Robert Frank 早逝的兒子,比起 Robert Frank 更像是垮掉一代的縮影,他一輩子都不開心,但是 Robert Frank 卻無能為力。每當我看到 Robert Frank 照片當中的字眼,譬如"Goodbys"、 譬如“Father”,我都覺得那是一種無聲的吶喊,或是崩潰邊緣的註記。 參考圖片 https://www.google.com/search?q=Goodbye+robert+frank&sa=X&biw=1024&bih=470&sxsrf=ACYBGNRCwUyQB_KQgauIYrSLnvEVVlymyw:1568292521475&tbm=isch&source=iu&ictx=1&fir=X-OtAPvSkR2ZLM%253A%252CkncbVwzHm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