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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藝術的人常常把藝術說得很有價值

做藝術的人常常把藝術說得很有價值,好像沒有什麼比它更珍貴一樣,但其實當然不是這樣的,譬如好好生活,譬如對人的良善,譬如許多有價值的東西,他們看起來都比藝術更厚實。但有的時候,我們只有藝術,譬如我們手腳殘缺了,譬如我們眼睛模糊了,但只有藝術可以讓我們行走,藝術可以讓我們見,藝術可以說出我們說不出的言語。在這個時刻,我們相信藝術這件事是真實的,我們甚至相信它更加的真實,彷彿凝鑄一切的心意。但說到底,你什麼都沒有做,你並沒以行走,你並沒有看見,也並沒有真正說出話。創作不是一個可以破解的謎語,如果是,它終有一天就會在現實世界具有意義。創作是很想說出什麼,但永遠說不出的聲音,是對人毫無裨益的善意。

昨天在川普國

昨天在川普國的最後一個展覽結束。雖然平常對於藝術界很多抱怨,但是我心裡知道其實我們還蠻幸運的。每當有人說,藝術其實就是一個遊戲,我就會想可是並不是所有遊戲都可以被當作一回事。我們有視覺藝術的駐村,可是卻沒有集郵跟軍旗的駐村。當我想到這裡,我就會覺得有必要尋找嗜好、興趣、表達個人感懷之外更重要的理由,要不然好像辜負了這一切。 可是也有可能這本來都是誤會,我們就是在下跳棋一樣的事情,只是在歷史的過程中,這個行為莫名其妙的被提高到一個地位,致使我們一直試圖尋找不心虛的理由,可是演變這件事本來就不需要理由,或著演變就是唯一的理由。 這是演化論與佛教最令人難過的地方,他告訴你所有你在意的不在意的其實不過都是「這樣」走過來。不過都是一天一天的習慣、然後終於成為一個不可自拔的執著。然而從小小的習慣到執念之間的過程是什麼。從純粹的時間到價值上的認定的關鍵是什麼?譬如要在一個地方住多久,我們才會產生認同?要跟一個人相處多久,才會感到親切?在這當中「多久」與「認同」或是「親切」的關係始終是一個謎。 同樣的問題是,什麼樣的條件可以讓「這樣」所締結的習慣或是價值觀在某一天不見。譬如我有一天走在碧潭,我忽然覺得我不屬於紐約了。是不是有什麼化學激素在我體內不斷的消退,又是當我停止接受來自某地的刺激到一個天數,我就會忘記或是漠然。 我想說的是,或我想做的是,不是對抗這一切的演化,而是稍微地往後站一步,看看是不是有什麼在習慣之外也很重要的因素,然後去支持我所做的事情不是一種偏好,去解釋我所遺忘的事情不是只是遺忘。

曾經有幾個片刻

曾經有幾個片刻,我感受到一種完全的平靜,我的呼吸會忽然變慢,眼神低垂猶如觀看自己的內在。這個平靜的瞬間通常是跟某種希望的破滅相關,但是有時是發現某ㄧ個無從理解的存在。我不能說這個經驗是開心的,因為開心經常意味著連結,意味自我透過連結的擴大,所有開心的事情都是如此。在這個意義之下,一個絕對的平靜是不開心的。因為在那個片刻我強烈地意識到ㄧ切都與我無關,我甚至不能說意識到我自己,我並沒有任何對象在思索,我只是看。然而同一時間我又覺得這個狀態是如此的迷人,我忽然可以理解那些投入禪定、冥想的人。但是最終我不會尋求宗教的路徑,我的方法是,我們必須活在這個世界之中,我們必須抱持著那些虛妄與希望,然後我們等待這些東西在一瞬之間被剝奪,就像膠帶快速從皮膚上撕裂,然後你就會發現那個與你無關的世界之表層,又或著是,你等待所有有價值的事物最後都詩去了光澤,你注視著它,猶如注視一無所有,你也會得到平靜。

有的時候我會同情一張照片

有的時候我會同情一張照片,我會把照片看成是一個人,然後我會為這個人在這個世界上可有可無而覺得同悲。我知道世界仍然需要照片這樣的人,但是不一定是這個人,或那個人,不一定是這張照片,或是那張照片。我們可以勉勵自己,還是不ㄧ漾的,但是照片自己不相信這件事,因為照片想要成為一個人,而不是在牆壁上的裝飾,照片想要感受冬日的陽光,而不是拍下冬日的陽光。照片作為人的願望太荒謬了,就像人希望作為一個更大的什麼。所以我們用安慰人的口吻說,至少你可以被記錄在照片,可是我們不能說至少照片可以成為什麼。一切的開始與結束都在瞬間完成,這就是一張紙最像是賭徒的部分。

攝影行為

雖然現在不是一個宣言的時代,但是我就想如果要說些什麼,我覺得我想做的事情是攝影行為。攝影行為聽起來就跟觀念/行為藝術一樣,就是一種行為。因此很顯然的,它相對於表現、或是致力於經營作品的畫面乃至於作品的樣子。這一點我完全承認。但是攝影行為與觀念藝術的行為不同的地方在於,攝影的動作非常的微小,微小到不足以呈現某種主體,也無法呈現某種荒謬的張力。攝影行為也不同於紀實攝影所討論拍攝者跟被攝者之間的行為倫理,這是將攝影作為一種社會行為,而非「攝影」行為。攝影行為也不同於當代藝術當中從畫面延伸到整個行動過程、生產機制與科技文化這樣的行為。在這種狀態下,攝影只是一種社會機制的切片。攝影行為真正的意思是,從攝影既不貼近主體,也不作爲社會切片的立場出發,而是回到照片作為一個目睹存在的假有的狀態。這樣的照片是真實的次級,無論它的資訊如何豐富,畫質如何精美,它都是粗糙如同收音機裡面的聲音,與真實以及周遭的環境出現了斷裂。因此使用這種狀態的攝影,並不是達成一個感官上的完滿(極簡的也不是),而是在自我當中的操練。攝影行為是一種自己在暗室之中觀察自己是否命中存在的行為。由於存在始終隱沒在黑暗裡,因此創作者只能審視自己的手,自己的眼。

我們睜開了雙眼,覺得看到了世界在變化

我們睜開了雙眼,覺得看到了世界在變化,看到了風掠過了樹梢,看到了人逐漸衰老。但是我們站遠一點,或是讓眼睛比較迷濛,世界的動態在我們眼前降低了,彷彿比較靜止一樣。最能夠說明這個現象是相機,玩攝影的都知道高畫素的相機手震比較明顯,並不是因為人在高畫素的相機前面動的比較快,而是因為高畫素讓人看得太清楚,相對而言,低畫素的相機會帶來一種平滑的靜止感。另外一個例子是很多人都覺得戴上眼鏡走路,時間會過得比較快,因為眼前清楚的東西太多,動得很頻繁。 如果我們把思想推到更極端,或許一切的變化都只是一種視覺好壞的結果。世界本身並無所謂動與不動,只是看的人有時候視力好,有時候視力不好。而所謂時間作為一種變化的刻度,其實是在形容人從視力的一種狀態到另一種狀態。而不是事物從一種狀態到另一種狀態。那這樣我們其實就不需要時間了,我們只要讓夢變得清晰,過去就會重新回來,我們只要熱淚盈眶,宇宙就會為之凝結。

有時不知道在瞎忙什麼

有時不知道在瞎忙什麼,然後當一切都停下來,才會忽然發現世界完全沒有聲音。這是你在汲汲營營的時候不會發現的,你因為自己很忙的樣子,覺得必定有一個重要的主宰、一個全知的觀看者,一個受眾的存在,怎麼會沒有呢? 所有太空片的核心都是在於找到一個高級生物的同情理解,火星任務是這樣、星際效應也是這樣。最讓人感動的地方永遠是,作為一個人,竟然能到一個外於人的存在的善意。但同時弔詭的地方就在於,為什麼我們需要那樣的肯定?我們生活中旳確也充滿著善意,雖然小小的,但不能說不存在。所以我們並不是真的因為缺乏善意,而是所有的善意,或說更恆常的意義,都會因為這個或那個的原因,而相比於整個人生,像在一瞬之間消失。 所以我們想像一個不在人世之中善意存在,因為不在人世,所以他是恆常的,他的同情也是。然而這終究是不可行的,因為一個真正超越人世的存在是不可能有著人間意義的善意。或著就算是善意,我們也無從知曉,就像在歷史上神明的形象經常擺盪在人性與嚴峻兩端,這其實反映了我們對於善意與超越性的期待並不能兼得,而這個時代感覺又走向了親切的一面。 所以太空片最後的結局都是回到地球,即使那裡的一切看起來都渺小而短暫,但是那是我們唯一能擁有的,是具有人性的。我們只是需要偶而我們彷彿真的觸碰到那一個超越性的善意,然後我們就會有著勇氣,繼續的生活下去。 但是之後呢,每次我都會想,當主角回到了地球,他還會繼續發送電波至那未知的黑暗之中?他是否會忘記他最終回到了地球?忘記那個善意的超越存在並不存在?在一切未知的情況下,他可以把送出去的音訊當成回來的軌跡,把寂靜當成暫時,也就是意義的間隙。但是他曾經接近了,他就會知道存在這件事不是全有就是全無,想像的世界已經崩潰,善意無從附著,唯一能夠肯定的就是永遠的寂靜,永遠就是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