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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會拍

最簡單的講,大部分強調的「攝影語言」其實是「照片在沒有動很多手腳的情況下,卻看起來很特別。」有時候我們也會用「好會拍」來形容具有這樣特質的作者。這種期待從現實發展出比現實更動人的信念,本質上就是現代主義,譬如Walker Evans說:「追求事物本身的超越。」但是後來這種想法變質了,追求現實之上變成一種「畫面的經營」或是「現實的紀錄」:前者走向從現實中譬喻,而非真實中直接超越;後者則不追求超越,相信照片等於現實。其實在攝影術之早期就出現了這樣的分歧,大概表述成如下:

1.照片從現實中超越(達蓋爾、現代主義)
2.照片是現實的譬喻(塔伯特、畫意沙龍)
3.照片等於現實(科學、調查)

對我個人而言,第一種當然是最為迷人,也最善盡了相機的諸多特性。但是之所以關於攝影語言的討論會回到2跟3,根本的原因是第一種太抽象,你盯著Walker Evans的木屋看久一點就知道那種感覺。而且這種現代主義的藝術觀,已經慢慢的不流行了。反証就是後現代攝影看起來最沒有攝影語言,說明攝影語言與現代主義相當程度上是綁在一起。

第二個障礙是,所有從現實中超越的嘗試,到後來都會風格化。譬如Provoke追求現實的碎片,但後來中平卻發現這個東西美學化了。就他的立場而言,他所指的是人們看到這些照片不再會被刺動,不再會質疑現在的現實。但是也可以解釋成,照片本身不具有超越意義了。就像看Walker Evans的木屋,然後腦中浮現了類型學。

第三個問題是,真正的超越也許不是自於畫面,而是照片所模擬的平行世界。現代主義攝影家在這一點上很滑頭,他們東要一點、西要一點,可是觀念攝影家嚴格相信這件事,所以他們不重視經營畫面,改為探究透過攝影如何讓事物在日常之中孤立。幾乎所有觀念攝影都是沒頭沒尾,缺乏社會指涉。這是因為超越這件事成為一種在此世的頓悟,而不是在此世之上的超昇(現代主義)。

所以在這邊1又分出了一個1.1,兩者的差別是,後者不相信有什麼普世的規律,因為當下就是一個個瞬間,所以照片之中也不會出現什麼形式與規律。就某種程度上,他們是真正的現代主義者,是把1當中譬喻、經營畫面的部分更嚴格的排除掉。只是大多數的喜愛現代主義攝影的人走不到這一步。

但是觀念攝影也不等同於3,這個差異就像植物圖鑑跟新聞報導的不同ㄧ樣。前者追求完全的等同,而後者像是現實的補述與配圖。另外一個容易搞混的是「自然主義」,表面上兩者都很不經營畫面,但是Peter Heary Emerson強調的是一種相對於繪畫,不帶意志的讓事物並呈,讓事物與整體世界保持一種有機的關係。而觀念攝影卻是以強烈意志讓照片與現實斷開,成為一個現實的碎片,一個純粹的符徵。用最爛的比喻就是見山是山,跟見山又是山之不同。suck。

以上不是什麼高見,很多攝影書都多少提到一些,只是覺得每次講到攝影語言都鬼打牆,不是一直講到當代藝術,要不就是一直講攝影構圖、現場互動。其實攝影語言某種程度上是攝影本身的問題,或著更具體講是現代主義的問題,但是我猜下次講到,還是會重複一樣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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