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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雪




因為我記性不好,我對於人的記憶這件事有一個很奇怪的感覺。那就是我們會記住的事情其實跟事情本身的意義沒有多大的關係,在我腦中有一大部分記憶都是一些完全瑣碎的事情。譬如一個車窗、一個肩膀或是某個馬路。我在想即便我被催眠一百次,我也不相信會發現背後深刻的連結。所以我的結論是記憶這件事,至少對我而言完全是隨機的。我們會說這件事讓我們記憶深刻,那是我們安慰自己的說法,好像只要滿足了某種條件,我們眼下經歷的事情,珍惜的人事物,就可以在記憶之中有一席之地。

在相機出現之前,人類思想資源有一大部分是受制於這種毫無邏輯的機制,但這不是很美嗎?我們從無意義的記憶碎片之中試圖重新拼湊出些什麼,好像這些記憶重新又被賦予了邏輯。只是相機出現之後,這件事好像被消解了,至少表面上是這樣。因為我們一旦覺得眼前的事情值得紀念,我們就會按下快門,然後這件事在相當程度上就會被記憶下來。連我記性這樣不好的人,我都好像依靠照片,記得了一些東西。我一直覺得這是一個值得研究的題目,如果有一天我去讀研究所,我想就來寫這個論文,關於相機出現後人類記憶系統的改變,如果有人做過,叫他去吃屎吧。

可是真的是這樣嗎?因為相片或是影片畢竟也只是真實的片段,所以仍然有許多東西遺失了,很多人努力地探討這些,但其實記憶本身就是這樣。所以結果是一個沒有邏輯的記憶機制,碰上了一個沒有邏輯的攝影機制,兩個結合的產物,最後仍然是沒有邏輯。

一個最明顯的例子是,即使我們現在可以留下大量的照片,可是事實上我們面對過去仍然會無比的惆悵,因為並沒有真的很多東西被保留下來。我不會說相機對於記憶完全沒有幫助,但是那個幫助,大概是百分之一提升到百分之五,而且如前所述,這是沒有規則可循的。

但是我們仍然會繼續拍照,就像我們仍然會繼續去「記」,並不是因為我們真的相信這樣可以抓住什麼。而是,這是一個儀式,一個岩穴裡的牛、一個老人的香,快門像是連綴的祝禱,在人生逐漸走向終點的時候,我們不停的刻舟,在水裡面編織意義的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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