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技術特別還是體系特別?

朋友間聊到了一個狂人,他自詡為某個學派的傳人,對此我當然很不以為然,不爽的點並不是因為他獨斷,如果我們把現代藝術家們列一張心理量表,那裡面獨斷性格的人鐵定比起常人高的很多。讓我覺得瞎的地方是,他忽略了「體系」與「資訊」之間的差異。

在我粗淺的理解之下,那些雄心勃勃的藝術家及其流派通常是在回應一組組問題,他們的概念或是技法或是某種超越概念與技法的關注,是與這些成套的問題相聯繫,換言之他們的意識表現其實是一種體系,由各種難解的困境和嘗試所構成。可是狂人的感覺就是他輕易的把某種技術形式當成了真理。

這種情況很常發生在人跨到一個自己不熟悉的學科之中時,譬如某位政治人物很喜歡談怒爾哈赤。又像是我之前曾經看一個國外藝術家用熵來說明數位攝影與傳統攝影的不同,我第一時間就被嚇傻了,覺得這麼會那麼酷,假設我開始接受這套想法,然後相信自己掌握了這個就是掌握了一種獨特的藝術,那我就像那個狂人ㄧ樣,忘記了這些科學詞彙其實是對應在一組問題之上,然後會活得很開心。相反的,如果對於科學知識有一定了解的人,他就很難會興奮地把某一個學說當成了獨一無二的宣言,他可能仍然相信某種至高普遍的東西,但是那是在一個複雜甚至有位階的架構之中去探究。

有時候我覺得,對於某些人而言,藝術或是科學在他面前一切就像是自助餐,你可以隨意的揀選,然後相信自己調配之後可以吃到獨一無二的東西,可是認知體系存在的人,他就知道每一種餐有它對應的食材與順序,即使今天在時時樂吃到一個法國田螺,他也不會宣稱自己正在享用法式料理。

想到這裡就覺得冷汗直冒,我當然沒有選定什麼學派當成宗旨,有時我甚至自詡我要追求某種獨特。可是問題就是因為我知道的太少了,我以為的獨特其實只我與我已知的東西不同,直到我拿了ipad又開始看一點東西,才驚覺我一直以來心裡所嚮往的,其實不偏不倚的就落在達達到觀念藝術之間。在這個向度之間包含了反對再現、追求沒有意義的意義,試圖捕捉某種普遍的、超越各種視覺元素之上的根本形式、關注媒材本身的物質性而非連結的旨意等等。

我曾經試圖安慰自己,那就是雖然概念上都差不多,但是創作者可以發現不同的排列組合方式,而這些形式的差異,最終仍然會帶來不ㄧ樣的東西,屬於自己的東西。這樣說也是沒錯,就算是達達、構成、觀念藝術這些陣營之中,他們彼此之間也是充滿了差異,所以只要我們在這些差異的集合之中,再發現一些差異,賓狗~我們就可以說我們在藝術世界中仍有存在的意義。

可是問題就是,假設我們已經相信藝術是某種趨新之技藝(如果新不喜歡可以換成靜默、換成靈光、換成主客交融的神秘境地)那對我而言,概念上的新鐵定比形式上的新更加的新,這也是我們始終推崇原創的理由,並不是因為歷史價值的緣故,而是當這一大票現代主義藝術家發現或篤信有一種超越一切現存的重要質素,你就很不難為此感到著迷。

還有一個能夠勉強寬慰自己的就是,其實之前的那些方案也並沒有真正的解決問題,在這一點上,我坦然地承認我就是一個從頭到尾相信現代主義的人,因為我也不覺得現代主義好像已經結案。另外一點是,的確越抽離越無聲的東西越可能接近那個目標,但是有時候我們會藉由反諷、對照來做同樣的事情,這意味著我們還是有很多可以玩的東西。

也許最終創作者就是有兩類,一類如同那些現代主義藝術家,相信有某種在形式之上的超越性,然後因此走向概念、走向抽離現實、以企求更純粹的貼近。另一類藝術家不相信有這個的東西,他們試圖取消藝術中的超越性,讓藝術成為現實意義世界之中的轉轍器,同時致力於捕捉各種感知上的豐富性。我們很難說這兩者有什麼對錯,只能說每個人都喜歡未知,但是在此之前我們必須先問自己想問什麼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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類型學

貝克夫婦 最近幾年台灣超愛講類型學,但是我總是覺得哪邊不對勁。直到最近看一篇文章講deadpan跟貝克夫婦。裡面強調貝克夫婦的作品有一個特徵就是刻意降低環境細節,不論是社會的、文化的還是自然的(譬如有時間感的天光),他們甚至抹除可以作為比例尺的物件,好讓他們的東西看起來不是在一個具體的環境之中。如果我們跟The Americans,或是Edward Steichen的聯展The Family of Man放在一起看,他們都有一種從國族之中解放出來的心態。貝克夫婦的作品當然仍然是社會的,但是那個社會的知識(way of knowledge)是與觀看的方式(way of seeing)而非一些文化的符號緊密的聯繫在一起。 而台灣很多宣稱具有類型學的概念的作品,缺少了那個表現idea type的抽象氣質。他們並不是將許多東西並置,然後透過那種相似性,看出一個事物「形式」。反而比較像是拍攝一個已知的類別,然後方方面面的去表現它們在現實之中不同的特色。同時,我們也很喜歡帶入環境的線索,好像是在告訴觀看的人這些重複的事物,是某種區域美學的展現,這與貝克夫婦脫離特定時空的做法相異。最最最直觀上差異就是,貝克夫婦的東西明明是很deadpan的,但是不知道為何「台灣類型學」視覺上的張力都馬要很強。強到你會一直覺得你處在那個特定的時空,而不是抽象的某種理型世界之中。 當然也不是說一定要怎麼樣才是類型學,你也可以做一個作品然後完全沒有這些特徵,然後宣稱跟類型學有關,只是那個關聯就只是拍很多同類型的東西,然後構圖在中間,望文生義的程度其實跟觀念攝影就是講觀念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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